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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銅臭 二六 曲昭雪也不知自己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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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昭雪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 渾身酸痛難忍,左肩靠近胸口的位置更是疼得火燒火燎的,讓她在並不清醒的時候也噩夢連連。

曲昭雪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似的, 卻喊不出聲,也動彈不得, 如同置身地獄, 根本不見天日。

所幸, 她耳畔似是有個溫柔的聲音,在她快要失去意識之時,輕輕地喚著她:

“阿昭……”

“活下去……”

……

含元殿上那明黃色的身影, 正抿著唇讀著顧沈淵遞呈的判詞與案卷,面色愈發低沈,手指骨節因用力而發白,過了良久,便一甩胳膊,將案卷憤而甩到了地上,怒道:“這個白汝文!朕真是!朕真是看錯他了!”

立在大殿之上的顧沈淵微微頷首,看起來疲憊滄桑了許多,也消瘦了許多, 面對聖人的雷霆之怒,只不痛不癢地說了句“陛下息怒”, 便繼續垂著頭不言語。

看起來面色憂愁得很,不知在想些什麽。

王叢見狀一撩手中拂塵, 將散落在地上的案卷拾了起來, 又整整齊齊堆放在聖人面前的桌案上,道:“陛下,這白正卿不知天高地厚, 膽敢枉顧聖人信任,犯下這等滔天之罪,自可按律懲戒,只是陛下莫要為此氣壞了身子啊……”

王叢一邊說著一邊向聖人奉上了一杯茶,而顧沈淵的意識這才回籠,擡頭看向大殿之上的聖人與王叢。

顧沈淵清楚得很,聖人絕不是因為白汝文枉法裁斷發怒,而是因為,白汝文與其妻族勾結占田和偷稅,動搖了王朝的根本利益。

聖人感覺受到了威脅,才會這般生氣……

顧沈淵扯了扯唇角,道:“陛下,臣在判詞之中詳述此案事實、證據與論斷,最終判定閆闕絞刑,白汝文與閆勝流刑三千裏,其餘一幹人等因受閆家的賭癮控制,所犯罪行情有可原,便從輕處置,不知聖人有何決斷?”

聖人一臉厭惡地看向那份判詞,擺了擺手道:“就依你,立刻行刑吧,莫要再來報了!”

顧沈淵恭敬應下,剛要告退,卻聽聖人又道:“這個嫌犯姜東晏還請了訟師?”

顧沈淵眉心一跳,擡頭看向聖人,只見聖人不知何時又捧起了方才被王叢拾起放在桌案上的案卷,瞇著雙目,緩緩道:“曲昭雪……”

顧沈淵感覺心中一陣鈍痛,緊蹙了一下雙眉,剛要回話,卻聽那王叢在一旁附和道:“奴婢也聽過這訟師的名字,聽聞在長安城裏算是小有名氣呢,而且……”

“還是個女子呢。”

聖人那張愈發蒼老的臉微微抽動了幾分,便轉頭看向王叢,道:“姓曲?”

王叢臉上笑意漸深,道了聲“正是”,便沈默了。

顧沈淵見狀急忙行禮,一聲“陛下”剛要出口,便見聖人的臉色似是陰沈了許多,往王叢身邊靠了靠,道:“哪個曲啊?”

王叢往聖人的耳旁輕輕湊了湊,道:“大理寺曲宜年主簿的那個曲……”

顧沈淵心如鼓擂,閉了閉目定穩住了心神,道:“陛下,曲主簿並未參與此案,此女作為訟師在此案之中一言一行皆遵律法,並無逾矩,請陛下明察。”

聖人緩緩將後背靠向身後的大迎枕,閉目思索了良久。

曲宜年這個名字,很熟悉,可是他好像有些忘了,是在何處聽過呢……

王叢見狀,唇角噙著笑意,又往聖人身旁湊了湊,道:“就是,信國公府的那個曲……”

聖人聞言猛然睜開雙目,定定地望著王叢,雙手緊緊攥著扶手上的龍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顧沈淵心裏一顫,雙拳在身側攥緊,深深吐出一口氣,才緩緩道:“陛下,此女在渭南縣城之時被刺客行刺,如今尚在家中將養著,尚未清醒……”

聖人眉心一跳,聽顧沈淵這般說,才緩緩松開了手指,一口氣松懈了下去,自嘲般地扯了扯唇角,看向顧沈淵道:“朕知曉了,沈淵也一路辛苦,先回去歇著吧。”

話畢又微微蹙眉,道:“此案就這麽辦吧,不必再來回稟了!”

顧沈淵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便行禮應是,緩緩退下,而聖人目送著顧沈淵的身影消失在了大殿門口,便喃喃道:“王叢,去請皇後來吧,說朕有要事相商。”

王叢應下後,便吩咐小內侍前去傳旨,而聖人則怔怔地望著扶手上那金燦燦的龍頭,手指一遍一遍描摹著那龍頭的輪廓。

坐在這個位置上十餘載了,對這個龍頭,他卻仍然是愛不釋手,總想日夜撫摸,才能心滿意足。

聖人輕輕嘆息了一聲。

信國公,曲家,離如今這太平盛世竟已經這般久遠了。

久遠到讓他以為,那已經是前世之事了。

……

當曲昭雪緩緩睜開雙目的時候,入眼可見的便是落英的一張淚跡斑斑的臉。

落英見曲昭雪醒來之後,驚叫了一聲便撲在曲昭雪身邊嗚嗚地哭了。

“娘子……娘子你終於醒了,都是婢子不好,婢子沒保護好你……”

落英說得斷斷續續的,曲昭雪想要擡起胳膊拍拍她的後背安慰她一下,卻扯著左肩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落英急忙將她的胳膊輕輕放下,又抹了一把眼淚出去叫人,曲昭雪瞧著屋中熟悉的陳設,這才發現,她正躺在自己的臥房之中。

原來她已經回家了……

曲昭雪驟然松了口氣,只覺得渾身放松了下來,又看著門被推開,一臉悲戚又歡喜的父親沖了進來,在她床榻邊揩了揩發紅的眼角,拍著她的手,笨拙地說著關心的話。

曲昭雪頓時感覺傷口沒那麽疼了。

待她能下地之後,一臉愜意地躺在院子裏,享受著溫暖的陽光,手邊是淮叔燉的母雞湯,還有落英在一旁烹茶,跟她說著她受傷之後的事情。

此時她才知道,她竟然昏迷了七日之久。

她受傷當夜,顧沈淵便派人前去追捕刺客,誰知那刺客卻跳崖身亡了,而顧沈淵一張臉陰沈地沒法看,日日夜夜陪在曲昭雪的病榻前,一邊處理公務,一邊照料她。

據落英說,她的傷勢兇險得很,有一次荀仵作都說她可能快不行了,她卻奇跡般的撐了下來。

“婢子還第一次見王爺這副模樣,看起來對娘子十分擔憂,又萬分懊悔……”

落英經此事之後,對顧沈淵的惡意也沒那麽大了,笑著道:“娘子不知道,當時王爺看到娘子受傷的時候,整個人大驚失色,聲音發抖不說,連動作都是抖的,娘子燒了整整兩個日夜,王爺就不眠不休地看顧了娘子兩個日夜,比婢子伺候的還好,一直到了娘子傷勢穩定住了,他才下令回長安城,讓娘子回家將養著,每日還會來問問娘子的境況。”

曲昭雪感覺臉上熱得很……

顧沈淵這般金貴的人,竟然也有衣不解帶照料別人的時候?

“娘子別不信,這都是婢子親眼瞧見的,做不得假!”

落英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道:“娘子前幾日根本吃不進藥,都是王爺親自餵的……”

曲昭雪聽了這話更坐不住了,腦海中浮現的都是現代看的那種偶像劇裏男主給女主嘴對嘴餵藥的場景。

難道顧沈淵也是那般給她餵的?

曲昭雪感覺自己的嘴唇有些發幹,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將奇怪的想法都趕出腦海中,端起碗飲了一大口雞湯,掩蓋了自己的無措。

落英對曲昭雪的尷尬恍若未聞,仍然自顧自地回憶著,待曲昭雪聽到顧沈淵用手帕給她揩嘴角的藥汁的時候,實在是尷尬地聽不下去了,便把一個雞湯中的雞腿往落英嘴裏一塞,才止住了她叭叭的小嘴。

然而此時,淮叔突然笑瞇瞇地來報,說是襄郡王來了。

曲昭雪正一臉怔楞,便見淮叔身後跟著一個一身絳紫官袍的男子,一臉柔和笑意地望著她。

淮叔適時地將落英拉走到了前院,曲昭雪則還未從震驚與尷尬之中緩過來,剛要從躺椅上站起來行禮,卻被顧沈淵三步兩步上前輕輕摁住了她的右肩,道:“坐著就好。”

顧沈淵很難說這幾日自己是怎麽過來的,方才在宮中走了那麽一遭,覺得心驚不已,從宮中出來便迫不及待來瞧瞧她。

便見她已經醒了。

這就好……

顧沈淵緩緩坐在了落英方才坐的那個小石墩上,定定地望著曲昭雪,聲音都不自覺地放柔了些,道:“傷口可還疼得厲害?”

曲昭雪只直視了他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他瘦了好多,也疲憊了許多。

想來可能是這些日照看受傷的她累著了……

曲昭雪伸手捂住了心口,只胡亂地搖了搖頭,眸中蒙上了一層水霧,道:“不疼了,這幾日實在是多謝王爺關心了……”

她是很感動,可是她卻不知該如何表達,更不知該如何回應……

而顧沈淵抿唇笑笑,望著眼前的曲昭雪,心中頓時生出幾分怪異之感。

今日的曲昭雪難得沒穿胡服,一身家常棉布衣裙,罩在身上略有些寬大,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和肩頸白得耀眼,一頭烏發松散攏在腦後,說不出的慵懶與隨意。

卻讓他感覺舒適異常,心裏癢癢的。

只是嘴唇仍然蒼白,一看便是大病初愈的模樣,仍然脆弱得很。

顧沈淵心一陣糾疼,放在雞湯旁的手指動了動……

氣氛突然有些尷尬了,顧沈淵輕咳幾聲,便打破了沈默,道:“那刺客跳崖了,我差人去懸崖下搜尋,雖然尋到了屍體,但卻已經面目全非,認不出面容了。”

曲昭雪眨了眨雙眸,道:“我也實在不知我得罪了誰,竟然會這般想要我的性命……”

顧沈淵望著曲昭雪,忍不住伸手撫了撫她散落下來的發絲,輕聲道:“我在這附近布控了好些人手,你放心便是,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

曲昭雪身子一僵,也沒推開他,只慌亂地避開了他的目光,道:“多謝王爺好意,只是實在不必……”

顧沈淵看著曲昭雪蒼白的臉上浮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暈,忍不住翹起了唇角,緩緩站起身湊近了她,目光掠過她蒼白的唇瓣,忍不住身處手指輕輕蹭了蹭,道:“你好生休息吧,我尚有公務在身,等明日再來看你。”

曲昭雪身子徹底酥軟了,根本站不起身子送他,如同廢人一般躺在那裏,眼睜睜看著顧沈淵挺拔的身子消失在了眼前。

曲昭雪手指掠過自己冰冷的嘴唇,感覺顧沈淵手指的餘溫尚殘存在上面,又酥酥麻麻的,惹得她整張臉都發燙。

曲昭雪忽然拿不準自己的心意了。

身在長安城外時,她尚能突破理智回應一二,可是如今身在長安城內,面對顧沈淵的示好,她又能如何應對呢……

曲昭雪手掌撫向了自己左肩的傷口,久久回不過神來……

而顧沈淵回了大理寺之後,便去了停屍房,並讓莫愚去請曲主簿前來說話。

顧沈淵看著眼前這具已面目全非的屍體,已經陷入了沈思,直到曲宜年前來行禮之時,才讓他回過神來,便扶住了曲宜年的胳膊,道:“曲主簿免禮。”

曲宜年起身後面色覆雜地望著顧沈淵。

自己女兒跟著顧沈淵出去這麽些日子,雖然受了傷回來,但顧沈淵待她多好,他自然都是看在眼裏的,在渭南縣之事也都聽落英說過。

曲宜年也實在無法對顧沈淵發怒。

顧沈淵與曲宜年就曲昭雪之事寒暄了幾句,便直接切入了正題,道:“今日一早我進宮向聖人奏報渭南縣之案,聖人註意到了曲娘子……”

曲宜年一驚,定定地望著他,道:“怎麽回事?”

顧沈淵將今日在宮中發生諸事全部告知之後,曲宜年已然驚得滿頭是汗,無力地坐在了一旁,雙手抖得厲害。

“聖人這……這是何意?難道是又要追究我曲家之責?”

顧沈淵微微蹙眉,道:“此事我正在查,曲主簿放心,若是有結果了定會告知,只是提醒曲主簿,近日來小心行事。”

曲宜年明白了顧沈淵的意思,便艱難地撐起身子站起,恭敬地頷首道了聲“多謝王爺”。

顧沈淵沈默不語,回頭看了一眼那具屍體,抿了抿唇,便長長舒了一口氣,道:“曲主簿客氣了,有關曲娘子的事,我自當義不容辭,畢竟我當初向曲主簿信誓旦旦保證照顧好她,卻食言了……”

曲宜年搖了搖頭,忙道“不敢”,看起來臉色蒼白,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顧沈淵早有預感,便緊蹙著眉差護衛將他扶去歇息,自己仍然立在停屍房之中。

他也不想就這樣喚起曲宜年並不愉快的回憶,可他不得不提醒他一番。

顧沈淵目光落到那具屍體上,心裏只希望,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

轉眼便已經到了冬月,曲昭雪已經是能跑能跳,能吃能睡的完全人了。

這日荀彥寧來給她把過脈之後,十分滿意地下了她能自如活動的判決,曲昭雪才長舒了一口氣。

她已經困在這宅子的一畝三分地整整半個月了,都沒有出過門,身上實在是困乏的很。

姜阿婆已經與兒子一道來謝過了,並且回了劍南道,閆闕前幾日在宮門外被絞死,閆勝與白汝文都已經在流放路上了。

一切好像都已經步入了正軌。

不過長安城中,卻從來沒有太平的一天。

這日曲昭雪被落英裏三層外三層裹得如個粽子一般,才被淮叔準許出門瞧瞧。

曲昭雪倒是不太註重形象,不過裹了兩層大氅,一層披風好像是有些過分了,她整個人就像只熊一般,還被肥橘嫌棄了。

肥橘高傲地在曲昭雪面前走過,根本不給她一個眼神,曲昭雪冷笑了一聲,決定等她回來一定要克扣肥橘的晚膳,便準備出門

誰知她剛出了房門,便見一個裹得與她一般臃腫的女子正立在門口,身旁還立著好幾個丫鬟婆子,把整個小巷都圍住了。

曲昭雪一驚,被刺殺的陰影尚在,剛想要將門關上之後叫人,卻聽這女子突然開口說話了,這聲音她還熟悉得很。

“阿昭表妹……”

曲昭雪那聲“落英”剛喊出口,身子便頓住了,好生端詳了一下門口的女子,這才認了出來。

這不是她那表姐江問蕊嗎。

可怎麽和以前不一樣了?

只見江問蕊手指捏向了身前的木門,微微仰了仰下巴,定定地望著曲昭雪,輕聲道:

“我想和離,你能幫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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